編者按：郭去塵，山東工藝美術學院建筑與景觀設計學院副院長，教授。本文為郭去塵教授2012年12月20日在山東工藝美術學院召開的城市公共藝術論壇上所做的演講。

　　什么是城市

　　我本人接觸公共藝術的時間并不長，主要研究的領域和從事設計的方向是環境景觀設計，但它和公共藝術也脫不了干系。對于公共藝術我認為，公共藝術一定是存在于城市公共空間之中，一個好的城市公共空間的存在決定于好的公共藝術的存在。

　　“城市”的概念非常大，從不同的學科角度來看“城市”有著不同的解釋，美國學者劉易斯·芒福德對城市的解釋更為準確，他說，“城市是文化的容器——是傳統文化的儲存器，也是新文化的孵化器”。城市發展將近千年的時間，絕大部分時間是人在城市中自由生長的。而近一百年城市出現了新的變革方法——城市規劃，在這之前城市都是由人的生活慢慢構成的，城市是有機成長的。它的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這種成長是按照生活自身的規律，生活自身的邏輯和人類的行為的規范構成的，這個城市一定是有機的，這是其一;其二，城市為什么叫文化的孵化器，因為它儲存傳統文化，也產生新文化，它最核心的目的是對人的塑造，對人塑造的過程是對精神的塑造，而公共藝術是精神生活的一個具體的顯現。

　　城市規劃與城市設計

　　城市規劃理論介入到城市建設中有100年的歷史，尤其近十幾年來社會對這個學科的質疑非常大，在20個城市中，絕大部分城市是按照這個理論建設起來的，但我們不久就發現了現在的城市有很多的問題，在解決城市資源的有效配置和合理利用之外，最大的忽視就是對人的忽視，最大的遺失就是對精神的遺失，這是我們的城市規劃沒有做到的。現今的城市，更多的是一個供應居住、面積、效率、交通的機器。城市規劃和城市設計之間的關系，分有不同的層面。城市規劃是對城市資源的有效配置和合理利用，它是在二維平面中展開;而城市設計是對城市空間質量的整體把握，在三維和四維空間展開。而我們現在的城市有的是城市規劃，缺的是城市設計，城市設計如果沒有或做得不好，城市的公共藝術就沒有它存在的空間。

　　城市設計是根據城市總體規劃對城市空間進行綜合性的整體設計，這是一個泛泛的概念，有些設計者把城市公共中的設計和城市整個市政的設計也納入城市設計之中，我認為這個概念并不準確。城市設計是對城市中具有功能性、可感知的建筑、廣場、街道、綠地、設施、色彩、公共藝術等進行整體控制的設計。在濟南或者更大的城市中有很多的機構在做城市設計，但我發現做出來的城市設計是看不到成果。從事城市設計的一些設計師的學科背景都是城市規劃，城市規劃的局限性就是從二維當中思考問題，這個問題相對而言比較抽象，而用這種方法和思維方式進行城市設計是遠遠達不到的;城市設計一定是在三、四維空間當中，在可感知的一個城市空間里進行。好的城市設計是能把城市內部的公共空間進行集合，一個富有活力的城市一定是由優秀的各種公共空間組成的。富有活力的公共空間是評價城市品質的一個重要標志，而富有魅力的城市一定是由許多可自由交往的公共空間構成，所以，有了好的公共空間才可以有好的公共藝術存在。威尼斯、哥本哈根、巴塞羅那、中國麗江是世界上富有魅力的城市，之所以富有魅力，不是它的城市有多么大，建筑尺度多么夸張，建筑多么現代，而是它有非常好的公共空間的存在。

　　20世紀的城市中，汽車對城市的影響非常大，但是汽車對城市公共空間的蠶蝕是有目共睹的。我們對現在城市生活的最深的感受是，城市給我們的生活帶來極大方便的同時也帶來極大的不方便;城市給我們的生存帶來很大安全的同時也帶來非常大的不安全。在城市最大的恐慌其實是不安全，城市喪失的是城市的精神生活。這是二十世紀城市建設當中最大的遺憾。

　　中國快速的城市化進程在全世界首屈一指，也導致了城市公共空間和地域文化的喪失，造成“千城一面”，“千城一面”的現象呢老生常談，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非常復雜，有體制的原因，政策的原因，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是設計師自身的局限和缺憾。在1985年前后的中國，北京的一些著名的藝術家、畫家，首先提出了中國已經出現了“千城一面”的現象，將近30年了，“千城一面”的現象絲毫沒有得到改善，反而變得更加嚴重。

　　我們看到的城市之所以不好看、不好玩是因為沒有精神上的參與，沒有藝術家的參與，我們看到的城市的面貌其實是政策的面貌，技術的面貌和規范的面貌，唯獨沒有精神的面貌。而城市設計正是保持和恢復城市特色與活力的重要途徑，只有通過城市設計來把控這個城市，城市才能有他自身的魅力和面貌。

　　理想城市——希臘城邦

　　在人類的城市發展史上，曾經非常輝煌的古希臘雅典城邦時期，是整個城市發展史上的里程碑，它的主要的特點就是城市空間與精神生活的高度統一。二千多年前的古希臘，物質文明的成果比現在落后，但在精神生活上，現在的城市無法和它相比。希臘公民樸實的物質生活與高尚的精神生活高度和諧，良好的城市設計這種生活的展開提供了可能。每個時期都有每個時期的城市設計，城邦的設計建設是由藝術家和建筑師共同完成的，藝術融入到城市設計之中。那時候建設城市的設計師，不是現在所謂的建筑師，古希臘沒有明確的職業分工，他們的藝術家就是建筑師，建筑師也是藝術家。他們的城市之所以如此感人，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它的設計者和建設者有非常好的藝術素養，他們自身就是藝術家，沒有藝術家建立的城市設計和城市建設一定是一個居住的機器。因為藝術融入到城市設計之中，城市才會富有魅力。

　　希臘城邦在將近五千年的城市發展史中給我們的后人帶來的最高的期望和希臘城邦的最高的理想就是：面向更高的生存，使人變得卓越。而不是使物質變得充裕。這更加說明了使人變得卓越是城市的主要目的，如果城市缺少精神生活，缺少文化意識，只是居住和功能的機器的話，那我們的生活前景是怎樣的。

　　公共藝術是對精神生活的回歸

　　我記得白巖松在采訪上海的一個學者時，這個學者講到在整個人類文明的進程中，人類的進化速度很快，人性的進化速度相當慢。這也從另一個角度說明我們的城市在發展過程中有很多值得思考和反思的地方。而公共藝術，就是對這種精神生活的謳歌和呼喚。公共藝術進入到城市公共空間，既是對精神生活的回歸也是對人們公民意識的啟蒙和教化。古希臘之所以讓我們念念不忘，他最重要的城市文化的貢獻就是對人的素養的體現。《希臘精神》中說，希臘人認為如果人只掌握一門藝術的話那不成其為人;如果一個人在每一方面有專門的技能也不稱其為人;他們對人的評價標準是“完整”，無論從智慧、學識、體魄和毅力上都應具備，這是希臘城邦塑造人的最高標準。

　　公共藝術的概念不清晰，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是它還是有價值取向的，它和經典藝術也有不同的地方。我覺得公共藝術的特征體現在兩個方面：第一，公共藝術有他的公共性和社會的公共精神，社會的公共精神體現在希臘精神上，有別于藝術特權性質;第二，公共藝術生存的土壤是當代民主政治和公民社會，這與古希臘的城邦生活不謀而合。雖然公共藝術沒有明確的界定，但它有一個基本的屬性，折射了城市文化的本質，用一些詞來概括就是多元的、包容的、參與的、民主的、折衷的、能夠體現生活的。

　　公共藝術折射城市的文化品質

　　美國著名的城市規劃學者沙利文說：“當我看到這座城市的建筑，我就知道這座城市的人在想些什么。”城市給人們最強烈最直觀的感受來自她的街區、廣場、建筑和景觀，特別是典型的個性化公共場所，恰恰就是公共藝術所呈現的舞臺。公共藝術給城市帶來鮮明視覺印象的同時，也提升了市民的文化品位，并對公民意識的培養有潛移默化的作用，也彰顯了一座城市特有的氣質。

　　公共藝術與公共藝術家

　　公共藝術和傳統的行為藝術不同，傳統的行為藝術是一種個性化情感的自由抒發和描繪，它和公共空間、公共精神無關;與公共藝術創作最大的不同是公共藝術家的創作是環境空間發生聯系的，存在于特定的公共空間之中。

　　公共藝術只有這種公共藝術家的產生，才會有這種作品的產生。公共藝術家和傳統的藝術家的差別就在于它的公共性。公共藝術家和傳統的藝術家也存在差異，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公共藝術家對環境空間的整體感覺和把控能力比較強;第二，對空間設計的相關學科把握的比較準，比如景觀設計、城市設計、城市規劃等;第三，公共藝術家一定是具有藝術造型能力的人;第四，公共藝術家只有具備了人文素養才有可能成為真正的公共藝術家;最后，公共藝術家一定要對社會公共事物具有關注精神。

　　現在市場上大量呼喚產品的出現，這就需要許多的公共藝術家，而公共藝術家與傳統的藝術設計教育相關聯，公共藝術與藝術設計教育的關系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現代藝術是現代設計教育的起點，在很多的藝術設計院校，現代藝術是一種共性，公共藝術的思想內涵的基礎是現代藝術，包豪斯在100年之前就奠定了這個基礎;第二，“環境藝術設計”應更加明確，環藝設計的概念并不清晰，像“環藝”，現在已經特指為室內設計，這使環藝的概念更為寬泛;第三，通過“城市設計”認識公共藝術。如果沒有城市設計這個平臺公共藝術可能就無法生存，“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第四，公共藝術家一定要具有人文素養和人文關懷，才可以成為公共藝術家。西方有些大學已經有了博雅教育，而我們國家的博雅教育還沒有真正的落到實處，這對培養公共藝術家是一大缺憾。

　　濟南西部新城

　　新城總面積約450平方公里，由大學科技園、西客站片區和濟西濕地公園三大功能板塊組成。京滬高鐵的經過大大拉近了濟南與京津冀、長三角、環渤海經濟圈等最具活力經濟區域的距離，使西部新城在更大的空間格局內謀劃未來發展。其中西客站片區位于新城的核心區，該區域將依托交通樞紐中心、文化會展中心、商業商務中心，自西向東形成站前商務區、文化會展商務區和商業商務區三大功能區，構建西部新城城市綜合體。西部新城正成為濟南新的城市發展的制高點。

　　濟南西部新城與公共藝術的導入

　　西部新城主要的公共建筑已經封頂，主題和新城區的建筑基本完成，怎樣把公共藝術導入到西部新城之內，我們有一個具體的建議：第一、大尺度的新城建設應在宏觀的總規劃完成之后，進入中觀層面的城市設計，公共藝術應同步介入(此環節直接影響城市外在品質);第二、公共藝術與公共空間的相互結合共同構成了新城的文化特質;第三、公共藝術家與規劃師、建筑師、景觀設計師同時協作，從前期規劃階段就整體介入，確保公共藝術與城市空間整體統一。

　　在此我們對政府部門提出幾個建議：一、政府部門要提出公共藝術政策規劃;二、建立由藝術家組成的公共藝術指導機構，配合政府部門決策;三、做好公共藝術人才信息資源儲備;四、開展形式多樣的城市公共藝術活動;五、建立“濟南市城市公共藝術百分比制度”。下面會對百分比制度進行解釋。

　　1%法案

　　美國80%的州政府都制定了1%法案，何謂1%法案?美國政府明文規定：凡市府公共工程，均要安排建設總經費的1%作為公共藝術基金，主要用于購置公共藝術品、日后維護保養和與公眾參與相關的公共藝術活動之用。所以美國的公共藝術也稱作百分比藝術。

　　這里有一個很有可比性的范本，就是巴黎拉德芳斯新區，它是完全獨立于老城區之外的新區，建設至今將近40年時間，在新區的規劃中，藝術成為平衡環境品質的必要內容。公共藝術的介入，是空間精神化的直接手段，公共藝術在拉德芳斯介入的方式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范本。拉德芳斯的“城市設計”沒有追求現代商務區普遍的超高層建筑，和世界其他商務中心區的不同在于它的建筑的整體性，各種功能分區以巴黎中軸線的延長段為基礎聚散。每一座建筑和周圍建筑形成形式、體量、材料方面的協調關系，建筑的個性化設計要服從區域空間構成的整體性， 這是它的核心價值。

　　如果說拉德芳斯是巴黎的現代面孔，公共藝術則是現代巴黎的動人表情，巴黎也因為拉德芳斯的公共藝術，重拾藝術之都的稱號。拉德芳斯的公共藝術介入環境有兩種方式：第一種是雕塑與公共藝術;第二種是公共設施的藝術化。著名現代派藝術家的作品成為拉德芳斯的永久陳列，經過幾十年的建設，共有60多件作品落成。

　　濟南西部新城的建設和公共藝術的介入，是濟南塑造新的現代城市形象的難得的契機。2013年第十屆“中國藝術節”將在濟南舉辦，濟南應該以一種嶄新的文化形象，呈現出歷史文化名城的現代面貌和活力。